赐进士中宪大夫王峯杨公讳，这是什么意思？

欧阳修《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》（《文忠集》卷61）云：“府君（杨大雅）杭州钱塘人。其谱曰汉太尉震之后，世出弘农，其后微远，不能谱录。府君之九代祖隐朝，始复得次序，曰隐朝生燕客，燕客生堪，而犹为弘农人。堪生承休，是为皇高祖，唐天祐元年为刑部员外郎副给事中郑祁使吴越，册钱鏐为王，杨行密乱江淮，道阻不克归，遂留杭州，始分弘农之籍籍钱塘。”
这是欧阳修关于其岳父杨大雅家族世系的一段叙述。笔者近来因探究杨万里家族世系，阅读到欧阳修这篇墓志铭，结果发现这段文字中有一处脱误。现依据相关背景档案材料论证并勘补之，以就正于方家。
杨万里家族世系与杨大雅家族世系有一脉相承的关系。庆元六年（1200），杨万里在为其族曾祖杨存所作《中奉大夫通判洪州杨公墓表》（《诚斋集》卷122）中写道：“其先出晋武公子伯侨，伯侨四世孙叔向，族号羊舌氏，食采于杨，生食我，以邑为氏。其后居华阴，在战国者曰章。章生欸，为秦卿。后四世曰喜，仕汉祖，封赤泉侯。十一世曰震。至唐，曰绾，曰仕复，曰汝士，曰虞卿。虞卿之孙承休，天祐元年以刑部外郎使吴越，杨行密乱，不得归，遂家江南。六世曰辂，仕南唐，徙家庐陵。子锭，终海昏令，公之六世祖也。曾祖讳戬，祖讳伦，考讳郊，皆潜德不仕。”此前，隆兴二年（1164），胡铨因“杨万里将葬其父，以左从政郎、前枢密院编修官杨文昌状谒铭于某”，而作《杨君文卿墓志铭》，云：“胄出汉太尉震，震后三十三世虞卿，虞卿之孙承休，承休之六世曰辂。唐天祐中，承休以刑部外郎使吴越杨行密，道梗，遂家江南。至辂，仕南唐，徙庐陵焉。”（《澹庵先生文集》卷25）经对照可以发现，欧阳修此墓志铭说“燕客生堪”，“堪生承休”，杨万里、胡铨说“虞卿之孙承休”，则“燕客”岂又名“虞卿”耶？
今查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，皆有《杨虞卿传》。《旧唐书》卷176《列传》第126云：“杨虞卿，字师皋，虢州弘农人。祖燕客。父宁，贞元中为长安尉。少有栖遁之志，以处士征入朝。有口辩，优游公卿间。窦参尤重之，会参贬，仕进不达而卒。虞卿，元和五年进士擢第，又应博学宏辞科。元和末，累官至监察御史。”“（太和九年六月）贬虔州司马，再贬虔州司户，卒于贬所。子知进、知退、堪，弟汉公，皆登进士第。知退历都官、户部二郎中；堪库部、吏部二员外郎。”《新唐书》卷175《列传》第100云：“杨虞卿，字师皋，虢州弘农人。父宁，有高操，谈辩可喜。擢明经，调临涣主簿，弃官还夏，与阳城为莫逆交。德宗以谏议大夫召城，城未拜，诏宁即谕，与俱来。陕虢观察使李齐运表置幕府。齐运入为京兆尹，表奉先主簿，拜监察御史，坐累免。顺宗初，召为殿中侍御史，终国子祭酒。虞卿第进士、博学宏辞，为校书郎。抵淮南，委婚币焉，会陈商葬其先，贫不振，虞卿未尝与游，悉所赍助之。擢累监察御史。”“（太和九年六月）诸子弟自囚阙下称冤，虞卿得释，贬虔州司户参军，死。子知退、知权、擅、堪、汉公，皆擢进士第，汉公最显。”两者除《旧唐书》称“弟汉公”而至《新唐书》变为子“汉公”有异之外，虞卿之父为宁、祖为燕客皆同，可知虞卿乃燕客之孙。如此，则欧阳修此墓志铭中“燕客”之孙“承休”亦即“虞卿”耶？然而，墓志铭之称“燕客生堪”、“堪生承休”，与两《唐书》之载“父宁”及“堪”为虞卿子又大异，真可谓疑义难与析耳！
又查《宋史》卷300《列传》59《杨大雅传》云：“杨大雅，字子正，唐靖恭诸杨虞卿之后。虞卿孙承休，唐天祐初，以尚书刑部员外郎为吴越国册礼副使，杨行密据江、淮，道阻不克归，遂家钱塘。大雅，承休四世孙也。钱俶归朝，挈其族寓宋州。”“大雅初名侃，至是，避真宗藩邸讳，诏改之。居二岁，拜右谏议大夫、集贤院学士、知亳州，卒。”卷307《列传》第66《杨覃传》：“杨覃，字申锡，汉太尉震之后。唐有京兆尹凭居履道坊，仆射于陵居新昌坊，刑部尚书汝士居靖恭坊，时称“三杨”，皆为盛门，而靖恭尤著。汝士弟虞卿、汉公、鲁士皆显名。虞卿至工部侍郎、京兆尹，生堪，为太子少师。堪生承休，昭宗朝，以兵部员外郎使吴越，会杨行密据淮甸，绝其归路，因留浙中。承休生岩，即覃祖也，署为镇海军节度副使，奏领春州刺史。岩生郁，早卒。”“覃从弟蜕及从子侃、傅，并登进士第。蜕官司封员外郎，侃后名大雅，自有传。”至此，可知“承休”乃“虞卿”之孙。由“九代祖隐朝”至承休的世系次序，应该是“隐朝生燕客，燕客生宁，宁生虞卿，虞卿生堪，而犹为弘农人。堪生承休，是为皇高祖”。
对于欧阳修《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》上述讹误，明解缙《泰和杨氏族谱序》也曾指出云：“余尝读先贤杨文节公自序其谱……序又称欧阳文公志大雅墓，曰九世祖隐朝生燕客，燕客生堪，堪生承休，而《唐书》世系表则曰朝生燕客，燕客生宁，宁生虞卿，虞卿生堪，何其自相异也？及考之宋文景公作《虞卿传》，虞卿父宁子堪，乃与表合。盖志误也。今按，欧公作在表之先，意其时未有所考，或据杨氏家传书之耳。由是知家传承讹，类有可疑者。”（《文毅集》卷8）
综上所述，可知欧阳修墓志铭“燕客”与“生堪”之间显然有脱误。从内容上来看，完整的说法应该是“燕客生宁，宁生虞卿，虞卿生堪”，脱去“生宁，宁生虞卿，虞卿”共8字，漏了两代人。但从行文角度来看，无论是撰写之初或传抄之时，要脱漏“生宁，宁生虞卿，虞卿”这八字的可能性却不大。最合理的结论，应该是在传抄过程中，受“隐朝生燕客”之“生”字所影响，将“燕客至堪”误写成了“燕客生堪”。今将“生”改回为“至”，两“燕客”间用句号隔断，校正为：“曰隐朝生燕客。燕客至堪，而犹为弘农人。”则释然矣。

参考文献：
1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，153卷，四库全书本。
2、杨万里《诚斋集》133卷，四部丛刊本。
3、《二十四史》（全20册），中华书局，1997年11月，北京第1版。
4、解缙《文毅集》16卷，四库全书本。